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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小说《白衣誓》14章-方源野
白衣誓(飛燕驚龍心誓)
绪论 白衣誓
上部 执雌持下
第一章天尽香丘
第二章绿林渔阳
第三章萧墙千仞
第四章黑白无常
第五章鱼逝兔脱
第六章魑魅魍魉
第七章跨马出郊
第八章雕弓北望
第九章沧海云帆
第十章歧路亡羊
第十一章岂在朝暮
第十二章同尘和光
中部 天人合一
第十三章空山夕照
第十四章鲸鲵欃枪
第十五章雨季锋镝
第十六章南溟曜罡
第十七章抽刀断水
第十八章玄武夜殇
第十九章秋枫春华
第二十章 佩里芬芳
第二十一章 一觞一咏
第二十二章 长风远翔
第二十三章 落霞孤鹜
第二十四章 涅槃飞凰
下部 天下为公
第二十五章 钻木取火
第二十六章 岛下坟场
第二十七章 蛇走鹰翻
第二十八章 魔窟板荡
第二十九章 石府探秘
第三十章 我里我疆
第三十一章 枕戈待旦
第三十二章 共剪西窗
第三十三章 柳暗花明
第三十四章 碧血黄岗
第三十五章 岑寂鹤舞
第三十六章 兰心寰唱
附:往年写的诗词
绪论
西元一九八五,汪洋宝岛,幽兰绽开,斯《飞燕惊龙》之剧也。同年,源野降世,虽隔千波万顷,犹心心相映于女主白衣,此不染纤尘,括苍一袂,虽信步于假山烟水之内,飘盈在荧屏方寸之间,然雄心日起,如龙腾于四海,斯执雌持下之真、天人合一之美、天下为公之善,更似神凰丽天,明月高举,非千山难为其侣,非云海相知,难表寸心也。
涤灵魂之人,朱姓,若兰之名,白衣之号,明公主之尊,技拟天人、貌比花娇、襟怀绝伦经纬者,原自卧龙生同名小说也。金古梁卧者,齐名之武侠泰斗也。自太史公为游侠做传,迄水浒书豪侠之篇,蹈白刃,纵长歌,敌颅一壶酒,百战苍生檄逮捕小逃妻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也。不宁唯是,虎豹豺狼之间,十面埋伏之内,一撇一捺,马鸣朔风,貂裘换酒,斜阳舞醉,冲决九州之网罗,任它风雷迅烈,吟我壮志宣言,看城头金戈铁骑,随心渊渊代鼓,闻溪畔凤管鸾弦,兹行赤手拂天,沙聚之邦转为人国,人国既建始无敌于天下,此之谓也。
然英雄儿女,旋风四起,大漠孤烟斩三段,长河落日变九曲,血海尸山,草头王初心乍忘,深宫奸宦,九世仇不绝如缕。英矣,雄矣,草芥氓庶,冤恨黎元,冕旒茹冰,忍逐青磷。清笳随风至,寒鸦掠骨骸,征人擐甲泪,瑶琴寂罗裙,东海沧水愁似海,九歌长叹梦里歌,扶摇一枕,两冬惊蛰。枫叶之红,仿若宝剑残腥,春风又绿,岂望粉黛苏醒?只记绝壁一袭,凌云白衣,飞燕别寰,丽人远去,惟留归来一诺,霎时双目滂沱,人耶?鹤耶?爱耶?诺耶?江湖耶?庙堂耶?武林耶?天下耶?苍生耶?宇宙耶?田园耶?涅槃耶?彼余尸骸犹见相续耶?转眼黄花看发处,为嘱西风,暂把香笼住,待酿满枝清艳露,和风吹上无情墓。斯为铲除佞逆,救满世之太平,忍令一双决绝也!
幸年二五,网间再逢,幕幕重生,似幻似真,恍若隔世而不察,惊鱼肚白之晨曦,流云溢彩,恰三千里之决堤,灿阳动开。或闻:“望穿苍穹,浑不见,旧时飞燕。曾记得,空谷幽兰,翩若惊鸿。江湖风浪谈笑里,刀光剑影亦从容。问情处,情深深几许,两相重。风云变,却成空。多少憾,梦魂中。肝胆皆冰雪,心自澄明。干戈寥落家国梦,冰心一片誓苍穹。怅追忆,恁胸襟气魄,谁与同?”梦萦魂牵,誓力挽狂澜,俟她归月圆,以证琴心剑胆。遂提笔续剧,书名《白衣誓》,抚今追昔,励心之本原,全力以赴,驭行之诚焉。
别鹤(方源野)
第一版完稿于2010年5月—2011年3月,序于2011年10月。

第一章 天尽香丘
“燕子去了,还是会再回来的。”梦寰默念着,潸然一笑。少室峰顶烈烈袭来,泪眼一霎重清,只见白衣远去,似乎又有了两翼凌风。
梦寰定睛一看,竟是一只从未见过的白鹤托着若兰,落霞齐飞,长天秋水。自以为多么了解若兰,她还是那么深不可测、高不可攀,这就是太多的障碍和无奈吧?念及此,浪浪心酸又夺眶而出,他六神无主,一改往日内敛大和舞姬,仰天长啸“若兰!我舍不得……”
话音未起,那白鹤旋即折回,梦寰一呆,正欲纵身而上,却被若兰迎面远笑,凝在峰顶。这一笑,和采草菇那次,差点被陶玉活埋,醒来看到的那幅绝美的画,简直一模一样!若兰从头顶掠过不语,落下白璧一只,梦寰慌忙接德珠活佛住,尚有余湿。他恍然抬头,若兰已收起泪眼,鹤影随身,杳入橙云。
梦寰五内俱熄,抚着那白玉,心中冰火两重,渐渐融为一江春水,大风起兮,也像那猛士昂首四方。原来,这白玉上分明刻着一个字——「诺」。梦寰又笑了,这一次笑得很甜。
凝望天边,哑笑了半晌,一声“喂”打断了沉思。梦寰忙回头:“若兰……哦不,对不起,瑶红……”看得出,李瑶红从丧父的悲恸里缓过来了,那泼辣的性子,梦寰很是欣慰。不料,她连珠炮似地嗔道:“刚才我问你,是不是你心里已经被朱姑娘填满了,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你说,错了……这,到底什么意思嘛?”
梦寰一愣,赶紧解释道:“李姑娘,若兰曾告诫我,不要全部放在儿女情长上,说我责任重大,说武林为重,苍生为重。”瑶红脸一绿,转眼又是一红,忽的又一白,瞪着坎下那块草地,掩口难言,好半天迸出一连串“爹,爹……”梦寰循着她目光望去,李沧澜的尸身不见了!
瑶红脸色惨白,走了几步,山风猛来,忽地快跌倒,梦寰赶紧一个箭步,将瑶红稳稳扶住,又推开一点。瑶红说了声谢谢杨大哥,勉力站起,昆仑派、天龙帮一干人等也闻声赶来了。梦寰行过礼,便扶着瑶红下山,先稳住心神,一切从长计议。瑶红无力地点点头,各就各位,夜幕悄临。
话分两头。朱若兰在众侍卫的簇拥下,踱入皇宫。她揣起白扇,顾盼生辉,四围洒扫的宫女太监见了她,顿时扫帚脱手、水桶倾覆,一个个目瞪口呆,碎叶随风卷起,沾着泥水,扑面而来,好不煞风景。朱若兰只是笑笑花姐是谁,碎叶泥水卷到眼前,仿佛也跟着惊艳,竟乖乖地躺在两侧了。
“兰黛公主安!”若兰微笑点头,径自前去,门口正是那力擒刘瑾的大将军。若兰礼罢,倍示感激,将军谦然还礼,将若兰引入偏厢,茶果饭菜一应俱全。若兰却没有坐,焦急地问道:“将军,什么时候才能见我父皇呢?”将军道:“公主稍安勿躁,微臣即去,敬候佳音。”若兰默然片刻,颔首道:“将军倦了,休息一会儿也不迟。”
厢门掩过,若兰顿感疲乏,遂更衣去履,侧卧如塌。彼时月朗星稀,清辉映烛,拂上佳人脸,若兰已沉沉入梦,睫上似有露珠几点。桌上饭菜已凉,碗筷未动,茶果也静候着它的主人,不忍打扰这久违的小憩。
少室山白雪皑皑,李瑶红的心也一样茫然,独坐一角。各路英豪为铲除了武林祸害陶玉,觥筹交错,都要和杨梦寰干上三百杯。梦寰酒入愁肠,不觉已醉,摇摇晃晃站起,左手一撑,竟把那茶几撑破了。众人大骇,顿时鸦雀无声。梦寰似乎入了醉乡,右手颤抖了几次,拔出剑来,那是亲生父亲周宫主留给他的宝剑。他盯着剑锋,慢慢抬望眼,凌厉地扫了扫大家,猛然挥剑起舞,舞起了五行迷踪步:
“昨夜寒蛩不住鸣。
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起来独自绕阶行。
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
旧山松竹老,阻归程。
将欲心事付瑶筝。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这首岳武穆的小重山,是若兰教给他的。杨梦寰读诗不多,心性如钢,虽然很难刻上什么,可一旦刻上,却也永生难忘。他也不通经史,对岳武穆只记得若兰讲的几个典故:靖康之耻、还我河山、十二金牌、风波亭、莫须有……不过,对这首词,梦寰更多的感触,并非国破山河碎的悲壮,亦非男儿报国的雄心,更多的,却是那最后一句“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唱到此,梦寰又自言自语道:“玉琴换得知音泪,从此不为他人弹,玄已断,琴未碎,只待他日与君欢”,看看宝剑,又想起那段父子相认的挣扎中,若兰抚着他的手背,告诉他无论多苦都会在他身边。可如今……梦寰停舞息歌,弃剑于地,呆若木鸡,好不怆然。
“杨帮主真是文武全才!”“杨帮主风流倜傥,仗义行侠,将来必为武林之砥柱!”九大门派掌门人齐身起立,抱拳喝彩,八帮十六会的首领也一个个胁肩谄笑,诺诺应声。杨梦寰略醒,慌忙应道:“各位前辈抬爱了,在下尚未正式就任,万勿折煞!”说着说着,兀自捡起宝剑,生硬硬地回房去了。
瑶红见众人神色尴尬,急忙一把拉住:“杨大哥,大家名义是庆功,实际上都在给你捧场,你怎么突然来个冷场,叫我们杵在那里做什么嘛?”梦寰回过神来,正要解释,却只是张着嘴,呜呜阿阿一阵。瑶红更急了,连忙喊着“杨大哥你怎么了”,只见梦寰哇地一声,酒菜活着血一起吐出来,懵然晕厥。
醒来时,已是正午,日晕难睁,几度揉眼,方知各路好汉都守在床边。梦寰受宠若惊,一跃而起,单膝跪地,擎剑、低头、拱手道:“让各位前辈受惊了,梦寰昨日兴许疲乏,加之不胜酒力,扫了大家的兴。”萧天仪不知何时来到床边,他举手示意,梦寰遂打住罗克佳华,望闻问切一番后,萧天仪道:“杨帮主,前日和陶玉打斗时,可曾中过什么暗器?”梦寰道:“未曾有过,只是两日内忽冷忽热,心想雪峰不胜寒,也就没在意了。”萧天仪道:“帮主不可掉以轻心,依老夫愚见,帮主或许中了那归元冰针。”众人大惊,从何说起?萧天仪即娓娓道来。
原来陶玉练的归元秘笈,载有一种厉害的暗器,平日无影,杀敌无声,在至寒之地,采极阴之气,瞬间形成针状薄冰,随掌气偷袭体内,防不胜防。此冰针入体,便如游虫噬脉,遇血虽融,却将敌人的杀气带入全身经络,久而久之,加上郁结于胸,便会骤冷骤热,严重时突发癫痫。虽无生命危险,却也足以扰乱方寸。梦寰当日拼死决战,想必对此小节,了无防备,于是中招了。
瑶红急问:“萧大夫,梦寰这病怎样啦?”梦寰心里一热,顾左右而言他,忽不见了小师妹。回想这两日,竟也一直没见她影子,不禁自责起来:满脑子都是若兰,完全没注意到霞琳,真不知她又该如何想了。纠结于此,梦寰又一阵不舒服,萧大夫赶忙运气冲穴,给他理顺气脉。
“李姑娘不必担心,诸位,冰针对杨帮主来说,只是疥癣之疾,而非膏肓之患。要想根除冰针,非一两日可尽,须得上回玉箫仙子所采之药,徐徐调和之。”说到此,杨梦寰愁云又上眉头,一串串往事浮现在眼前,画面在若兰中毒的那一刻定格。梦寰自责道:当时为什么抛下若兰,自己回昆仑?简直是……见箫天仪点点头,又见众人愕然,梦寰于是敛起愁容,正襟危坐。
光阴似流水,梦寰顺利地接任了昆仑帮主,大小事务,日理万机。按部就班的日程,倒也驱散了心中的愁云,虽然不是换来一片晴空,却也有百木萧然之后的轮回感。就这样日复一日,梦寰履行着一位掌门人的职责。霞琳已经长大了,瑶红寻找李沧澜的尸首还没有下落,这一件一件,梦寰都作为帮务来处理。每当往事接踵,长夜煎熬之时,他就会拿出那块白玉,默念着那个“诺”字。是啊,若兰有诺与我,我何尝不是许诺于她呢?我对她说,要做一个武林圣者,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要做得尽善尽美。
这一晚,梦寰又怔怔地凝视着那块玉,不觉已入三更彩豚,霞琳端来苦瓜鸭汤,请掌门师兄慢用。梦寰惬意一笑,这汤于心清火,于身提神,师妹真是周到,愈发成熟了。霞琳羞涩地转过脸去,只听一声鹤唳,茶几上不知何时放了一封信。梦寰也注意到了,心如撞鹿,已见锦书,待见双鲤!
“呀!”忽地霞琳一声尖叫,汤钵失手在地。“寰哥哥,这……”梦寰望去,顿时面如菜色,唇角抽搐,他强迫自己去拾起汤钵的碎片,却十指颤抖,一不留神被割出了血来。
第二章 绿林渔阳
“血!血!”霞琳一把抓住梦寰的手,像拾起一块烫手山芋,翻来覆去,又放在唇边呵气,“寰哥哥,疼不疼,伤到哪里了?”梦寰却没有反应。霞琳抬头,委屈地看去,却见梦寰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桌上的信,他半晌道:“血……血……”
那信没有封存,是一绢素帕,周身赤染。梦寰艰难地伸出手,揭开来,嘴唇停止了抽搐,变成了一字一句的默念。霞琳却不知道他在念些什么,便问:“寰哥哥,信上说的什么,兰姐姐还好么?”
梦寰似魇,重复地咕噜着什么。霞琳愈觉不妙,循着看去,“呀,这是一封血书!”梦寰仍然没听见,双眸滞在那血书上。雪花飘棂,落在他手指的伤口上,梦寰猛一激凌,屏息片刻,定定神,缓缓念了下去:
“梦寰如唔:
庙影笛音,犹如昨日,然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鹊桥人远,月下天涯,红颜命薄,约来生再续断弦。昔日毒针,淬百草之奇、五刑之厉,纵有千年草菇得济一时,然不可尽去,吾早知矣。解药如鲫,然过斯针毒,必毁吾颜,惟草菇断无此害。今日毒发,不可须臾,君见此书之日,即吾笑栖黄泉碧落、待君耕田凿井之时。然武林纷繁,苍生疾苦,君须挺身江湖,偃泽天下,方可赴吾三世之约。龙携清风,燕在白云,无时无地不伴君。若兰绝笔。”
那一字字、一句句,混着体香和血腥,翻滚着梦寰的心。若兰,你字字皆血,我心欲碎,你乍然诀别,更是晴天霹雳。梦寰喃喃着,不看霞琳却问道:“汤呢,那汤呢,我要喝。”霞琳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听寰哥哥这么一问,便端上新汤来。梦寰去拿汤匙,汤匙明明在碗里,他却在桌上到处找。霞琳指了指,“小心烫”,梦寰端起碗来,却手不能把箸,几次夹起苦瓜,又落入碗里。霞琳欲伸手,又见梦寰抖得厉害,只得作罢。梦寰好容易夹起一片苦瓜,屡到舌尖,却碰到唇角,送不入口。约莫半个时辰,才勉强吃了两口,梦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直勾勾望着窗外的月亮。霞琳见状,虚掩房门,蹑步徐出,悄悄守在门口。一宿过去,万籁俱寂。
次日拂晓,一缕阳光掠过房门,梦寰木然起身兰希黎,四处漫步。“掌门,各路豪侠齐聚山下,请掌门主持大事。”梦寰默了一会儿。“寰哥哥”,霞琳示意巡山退下,“刚才巡山报过几次了,八大长老、十六会舵主,都在山下等哥哥。”“什么事?”“天龙帮帮主李沧澜的尸身,有下落了。”
梦寰听罢,把那块刻着“诺”字的白玉放入怀里,目光如炬,定声说道:“走,师妹,我们看看去。”“巡山伯,你安排大家先到聚义厅,我随后便来。”霞琳转忧为喜,拿宝剑给梦寰,“别忘了。”梦寰淡淡接过,大步迈入聚义厅。
寒暄过后,至善大师道:“杨掌门,大家分头寻找李帮主尸身,已有头绪。”随即取出一锦囊,打开是六七十根白发。“这是……”霞琳问道。“不错,”李瑶红道,“这是我爹的头发,至善大师一路找到的。”梦寰不解,至善大师道:“杨掌门,老衲前日在断崖树上,见此锦囊,李瑶红姑娘见后,便断定是李沧澜帮主之物,知父莫若女,老衲料想不会错。”瑶红点头。
梦寰问:“是不是上次,我和陶玉掉下去,遇见大师那断崖?”至善道:“然也。此锦囊挂在树上,必有深意。老衲猜想,李帮主尚在人间。”瑶红凤目熠熠,几欲雀跃:“至善大师,真的吗?我爹爹还活着吗?”至善微微颔首。梦寰讷然:“此话怎讲?”至善略一沉吟,离座拂髯,缓缓道来:
“李帮主的头发放在锦囊里,挂在树上,其中必有蹊跷。或是他自己所为,抑或他人所为。若是李帮主自己所为,必有难言之隐。若是他人所为,李帮主可能已遭挟持。但不论何种情形晋血,李帮主尚在人间,似可推敲。否则,为何当日尸身突然不见?”
众人皆点头称是。“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瑶红问道。“此事,正要请杨掌门裁决”。至善声若洪钟。杨梦寰有些惶恐,躬身作揖道:“至善大师,诸位前辈,梦寰承蒙厚爱,接任昆仑派掌门,识薄能鲜,力有不逮,只是勉力为之,还仰仗各位提携。论起武林公事,梦寰更是不配置喙,何况少室峰一战后,武林盟主尚无依归,名不正则言不顺。梦寰不在其位,更不能谋其政了。”
至善大师道:“不然,杨少侠年轻有为,为武林铲除大害,此其一也;少侠义薄云天,远近闻名,为武林留正气,此其二也;少侠执昆仑牛耳,昆仑又为武林翘楚,此其三也;少侠习得归元秘笈,功力精湛,举世无伦,此其四也;瑶红姑娘与杨掌门相交甚笃,可寄百里之命,寻父之事,托与掌门,理所当然,此其五也。五者俱备,杨掌门之外,谁可当之?”梦寰尚在迟疑,八帮十六会群鸦鼓噪:“就是就是,听至善大师一言,华波波胜读十年书啊!杨帮主,你若不决,莫非看不起我八大门派,莫非我八帮十六会,在帮主眼里皆草寇不成?”
梦寰又踟蹰片刻,遂正色道:“恭敬不如从命。承蒙各位前辈看得起,李姑娘寻父之事,就包在梦寰身上了。事有议决,还请诸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好集思广益。一旦决定,便不容犹豫,执行到底。若有违者,今日见证,江湖共击之。”“好!”各路英雄异口同声,至善大师忽然举手示意,众人静下来。
“各路英雄,老衲看杨少侠意气风发,德才兼备,既然是众望所归,那今日何不就武林盟主一事,决个究竟?”至善浑然吐纳,其声有如磐石,众人听了无不一凛,默然应允。
“一码归一码,武林盟主,可不能这么随便定了!”众人看去,见一落魄书生,腰晃铁剑,胯下一只火红巨鼋,不衫不履,裼裘而来。行状虽邋遢不羁,却颇有几分自负。梦寰拱手道:“诚然诚然,武林盟主一事,切不可草率定了。前辈有何见教?”走近却惊讶一番,缓缓道:“原来是你?”
第三章 萧墙千仞
那人便是“铁剑书生”史天灏。
话说史天灏寻找万年火龟,和彭秀苇双双死于山崩,江湖传闻,深信不疑。不料,站在面前这人却是活生生的,杨梦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看史天灏胯下,那火红巨鼋张牙舞爪,应该就是万年火龟了。
“史天灏,原来你没有死,还找到了万年火龟。”梦寰不卑不亢。
“不错。本来我差点活埋,火龟却出现了,此鼋嗜啖人尸,囫囵蛇吞,人血化为龟膏,力大无比,长成裙边,食之内力倍增。”史天灏道。
梦寰心下一紧,问道:“如此说来,这火龟吃了人,拱开了断石残垣,你才逃过一劫?”
“哈哈,不错!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史天灏怀有经天纬地之才,岂能死于妇人之手?”
“你的意思是,彭秀苇她……”梦寰想捂住耳朵八纮一宇。
“弱肉强食,能者生之!不错,是我杀的彭秀苇,不然被吃的就是我!”史天灏理直气壮。
梦寰踉跄两步,低头忖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出道以来,他经历过千沟万壑,却不肯相信,人的兽性竟会如此发指。他更不愿相信,若兰说的“人最高贵的东西”也可以这样羸弱,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他冷冷道:“史天灏,火龟吃了你的夫人,你又吃了火龟的裙边,看来你是吃了你夫人,然后功力大增,对吧?”
史天灏坦言道:“那又如何?自古无毒不丈夫!文王食儿,周公屠兄,吴起杀妻,汉武诛子,不也一样万古称颂?我史天灏只为活命,壮士断腕,有何不可?”说到此,众人摇头嗟叹。那火龟却狂躁起来,咆哮一声,积雪游蛇,枯木摇落黑寡妇煞星,众人大惊。
梦寰也是一怔,问道:“看来,这火龟吃的不止彭秀苇一人吧?”
史天灏皮笑肉不笑,三根指头捋一捋八字胡,放声道:“杨少侠果然洞若观火。各位想想,那少室山悬崖下的陶玉,为何尸骨无存?”
瑶红抢先问道:“难道说,这孽畜也吃了陶玉的尸体?”
“当然!”史天灏声如豺嘶,“陶玉身怀绝技,现在都化进了我肚子里!”
梦寰想起陶玉身上的归元秘笈,便生疑问,史天灏有没有搜身?如果没有,那秘笈岂不是也吃进火龟肚子里了?正待旁敲侧击,瑶红拔剑相向:“史天灏,我爹呢?”
史天灏满腹狐疑:“李帮主?对了,怎不见他老人家?”
胶着于此,至善大师出来圆场:“各位且罢,听老衲一言:今日是推选武林盟主,其余的事,不宜纠缠。史天灏,既然你不服杨掌门做盟主,就请说说吧。”
史天灏道:“武林盟主,能者居之,文选武举,诸君决之,史某定然从命。只是不经文武,仅凭众口一词,实难服人。”
“好!”杨梦寰道,“在下决非栈恋权位之辈,若你胜得了我,任凭文武,盟主取之!”
瑶红急了,道:“梦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史天灏胜了,岂非武林浩劫?”“是啊是啊,才去了一个陶玉,又来一个史天灏……”八大门派也众说纷纭。
梦寰望了望至善大师,至善心领神会,道:“如此说来,老衲不揣冒昧,提议文选。武举之事,皆在少室峰一战。今日江湖太平,实不宜再起纷争,若伤了各派,着实不美。再者,盟主统摄武林,凭的不是一己武力,而是高屋建瓴、天下归心,故老衲以为,文选为上,武举次之。”众人点头称善,无一异议。
梦寰也欣然同意,便道:“既为文选,那就请至善大师主持,或论策,或论道,一应大师布置。”见众人翘首以待,至善大师便提起禅杖,轩昂上座。
“若兰在此,就难不倒她”。梦寰念及,心下忽地一绞。是啊,血书见后,至今不敢直面,不愿正视。昨夜至今,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去皇城,寻找若兰下落。今日这么一搅,本想将这千钧重担抛入谷底,只身入京,但若兰嘱咐在前,万不可贻害江湖。今日事毕,我立马动身去找你,若兰,你要挺住,若兰,你究竟在哪里,若兰,你现在怎么回事?不觉间,心从口出。
其实朱若兰并没有中毒,凌天彪的毒针、草菇的遗毒,早已一一痊愈。她只是陷入了一个更毒的危局。
若兰回宫之后,本想立刻面见皇上,坐实刘瑾之罪,大将军请她休息一晚。次日,若兰早早起身,洗漱梳妆完毕,不及早膳,便匆匆开门,岂料还没跨出门槛,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醒来后,若兰只见森森四壁,烁烁微火,百思不解。忽听吱嘎一声,昨日那大将军亲自端了一壶酒、一只鸡进来,满脸肃杀道:“公主请用膳。”前恭后倨,此地陌生,若兰心下警觉,便要运功,却通身酥软,使不上劲。
“焦将军,这是在哪里?”若兰不怒自威。
“公主无需忧虑,只管吃喝便是。刘公公吩咐了,对公主不得无礼。”焦将军答道。
若兰何等聪慧,一听就明白了:这位焦将军是刘瑾的人,看似力擒刘瑾,实则演了一出连环戏,请君入瓮。现在我身困地牢,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武功也施展不开,梦寰和皇上,都一定蒙在鼓里。这一切,全是刘瑾算计好的。真低估了此人城府。
焦将军欠身退去,从此每日亲送三餐,别的什么也没有。若兰要文房四宝,说绘画题字,消磨时日,焦将军笑道:“刘公公吩咐了,尤忌笔墨。”所以通信这条路也堵死了。问舅舅怎么样了,焦将军总是三缄其口。这样,若兰终日无着,昼夜运功也不能恢复。刘瑾到底想怎样处置自己,也没有消息。
换作凡夫俗子,也许早已崩溃,但毕竟是朱若兰。若兰见眼下无望,便把地牢当做白云峡、火雷山,一遍遍回忆着武功的细节。但更多的,却是那些画面,不由自主地闪现在眼前:初见梦寰,执子之手,月下断弦,依依惜别,飞天换装,传授迷踪,山顶相拥,迷宫定情,冰窖表白,相濡草菇……这一幕幕,一波三折,回肠荡气,化作地牢四壁上,用碎石反反复复刻下的那两个字,渐渐蘸上了指甲里的血渍。若兰不禁流下了泪。
梦寰,我几次三番叫你忘了我,说我们太纠缠儿女情长,说我们没有结果,一回回地离开你,你理解么?泪向愁中尽,遥想楚云深,也许,也许我应该忘掉这些血海深仇。孰轻孰重,梦寰,你明白么?我可以为你牺牲,但我还要为责任而活,你也一样。你要相信,我的心生生世世属于你,属于我们的桃源,但我的身,却只能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绽放我的责任。
天无绝人之路。一次大海捞针般渺茫的机会,给了朱若兰新的希望。
第四章 黑白无常
那日,明武宗正德皇帝要来地牢,几个狱卒窃窃私语走漏了风声,说皇上是来扩建“豹房”的。朱若兰听到后,心中升起一线希望:刘瑾不想让我和父皇见面,一定会把我调开。调到哪去呢?父皇在地底下建“豹房”,肯定是掘地三尺,刘瑾一定会把我转到地面上去。对,一定是我刚来时那间厢房。只要有一天时间,就足够了,我要给梦寰带话。
果不出所料,若兰转到那件熟悉的厢房。茶果饭菜照旧,“笔墨尤忌”。若兰冷笑一会儿,琢磨起怎样给梦寰表达。现在,自己吉凶未卜,最坏的局面是难逃一死,为母亲尽孝,为万民尽忠,也问心无愧。但是,如果自己的死,给梦寰带来了灾难,便是百身莫赎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让梦寰死心,才不会卷进来。
什么理由呢?不再爱他?想想自己都觉得可笑,梦寰会“上当”么?唯一的理由,就是自己不在人间。有两种可能,一是突遭不测,二是过去一直隐瞒的病情伤情。相比来说,后者更能圆谎。但梦寰接到消息,也有两种可能:一是殉情,二是为了我们的信念活下去、挺过去,直到幸福。前者显然不可以,我们要的是后者。那好,酝酿再三,腹稿已成。
第二个条件,是要有信使。这是连梦寰都没告诉的,是我和灵鹤玄玉之间,不得为第三人说起的约定,体谅我梦寰。玄玉住在高山峻岭上,我需要时,它才会闻讯飞来。离开火雷山后,除了少室峰诀别,我从没用过玄玉,是不想太惹眼。它要扮演关键角色。现在正好在地面上,厢房以外,朗朗晴空,这是个机会。
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条件,是要有笔墨纸砚,恰恰是刘瑾最着意的。但给梦寰的信一定要带去,怎么办呢?只好用自己的血。血也显示诚意,血书一封,梦寰应该会相信自己不在人世了吧?严冬血凝,我不得不用发簪一次、两次、三次……几十次地刺破手臂。梦寰,将来有机会,希望不要刻意挽起我的左臂。若兰咬着牙努力笑着。
次日,若兰又回到阴冷的地牢,却见十八般刑具,一字排开。昏暗的灯光下,侧着一双阴鸷的眼睛,对,谷大超。若兰有些纳闷,表面上仍齐衣傲视,前行坐定。
“谷大超,我还以为你死了。”谷大超未及发话,若兰冷冽一问。
“兰黛公主,实不相瞒,我和刘公公不过是唱双簧。若非前些日子的苦肉计,又怎能瞒得过公主呢?”谷大超背一陀,肩一耸,不紧不慢地说。
“难怪,”若兰笑道,“今日谷统领约我在此,想上那一道菜呢?”
“兰黛公主,刘公公的意思,只要你说出三本归元秘笈的下落,谈谈它的奥秘,保证公主无恙。否则,这十八道菜,老奴可要挨个伺候公主了。”
若兰目似寒星,飞掠而去,老虎凳、定百脉、游锡蛇、千钉床、铁骡马、突地吼……还有刘瑾独创重枷等等。若兰抿唇一谑:“不知谷统领尝过多少呢?”
谷大超堆笑道:“尚无口福。像这第一道菜,普普通通的三角烙铁,兰黛公主恐怕吃遍山珍海味,也和老奴一样,尚无口福吧!”
若兰死死盯着谷大超,眸光宛若冰霜,谷大超不敢去迎,僵在那里。忽听得若兰一声“的确!”,只见她握起烙铁,朝自己左臂狠狠地按下去!
谷大超手指一弹,烙铁离手,若兰无恙。谷大超笑道:“早闻朱若兰巾帼不让须眉,今日方知,胆魄亦非男子所及!不过,恕老奴直言,兰黛公主是想抹掉左臂上针刺血书的痕迹,不想让杨梦寰将来愧疚吧?”
若兰惊讶地抬头,她确实没想到一个阉竖,竟能看懂男女之间如此微妙的感情。
谷大超顿然正色,双手一拍,一群狱卒鱼贯踏入,迅速收起刑具,换上来一幅围棋。
朱若兰低头片刻,道:“谷统领,十八道主菜还没动,就来野狐禅,不觉得有伤脾胃么?”
谷大超笑道:“我早闻兰黛公主黑白子天下无双,今日有幸,可否手谈一局?”
若兰道:“看来谷统领有话要说,是吧?”也不多让,手执白子,枰中占正。
谷大超亦落黑子,道:“我非刘瑾鹰犬,感公主胆略超凡,清丽脱俗,与其打哑谜,不如向公主和盘托出。”
若兰正坐,又下一子道:“请谷统领赐教。”
谷大超问:“公主学究天人,想必熟知两个典故。”
若兰不语,一双慧眼眨了眨。
谷大超道:“这里没有外人,我直说了吧。此二典故,一为明王瓜步沉江,二为豫让漆身吞炭。以公主冰雪聪明,不用我再说透了吧?”
若兰凝视着谷大超那张狰狞之中夹杂沧桑的脸,唇齿之间,一字字平缓而出:“谷统领可姓韩?”
棋子噼啪,谷大超默然。
中盘之后,互相合围。若兰笑着打破了沉默:“谷统领不用紧张,身为韩林儿后代,你蛰居宫中多年,前因后果,我今日已略知七八了。”
谷大超腮帮抽动,道:“公主果然灵透,不错,我就是当年被你朱明太祖瓜步沉江的小明王韩林儿之孙,韩大超!”他略显激动,站起身来,青筋赤睛,大声而嘶,“我不惜自毁,入宫为宦,就是效古人漆身吞炭,复我韩宋!”
空气凝滞了。半晌,朱若兰轻轻摇头,默然无语。
谷大超几近歇斯底里,大步来去,最后停在若兰正前方,踮起脚尖怒吼:“当年我家祖上,父子两代忠良,前线浴血拼杀,为的是推翻胡虏,光复中华!可你家朱元璋,抄我后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待他羽翼渐丰,过河拆桥!这也罢了,他最后一铲,奄有天下,便自认蒙元正统,殿配成吉思汗、忽必烈、木华黎这些灭我中夏的屠夫,却把我们红巾军,我们韩宋,我家祖上,统统宣判为反贼!”说到这里,谷大超举起右手狠狠向下一砸,似乎拳头都碰到了地面,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
若兰闻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温和地说道:“阁下身世,我已明了,但囿于个人成见,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谷大超余愠未消:“此话怎讲?”
若兰循循道:“我太祖高皇帝,反元檄文明载‘驱除胡虏,恢复中华’,将蒙人赶回大漠,明令以汉唐故制略加损益,诏衣冠如唐制,难道阁下一概不见?燕云长城,自五季后重返故土,官皆胆颤,庶出汤火,升平歌舞,阁下当真充耳不闻?”
谷大超骂道:“呸!宋都汴京,军师刘福通已经光复,你朱明不过拾柴。这些且不说了,你朱明得天下后,废宰相,设厂卫,刑罚酷虐,人殉复苏,封疆诸子,宦官专权,八股取士,胥吏分途,内荒朝政,外猜将领,西困哈密,北陵河套,南弃交趾,活脱脱一个恶浊之世!”
若兰一时语塞。沉吟良久,缓道:“谷统领,今日你我不必做口舌之争。试问我朝弊政,哪朝又没有过?如汉,内有七国、巫蛊、十常侍、党锢之祸,外有匈奴、赤眉、西羌、军阀、黄巾之乱;如唐,内有玄武门、武氏、韦后、牛李之争,外有突厥、安史、吐蕃、藩镇、黄巢之扰。刘汉之于嬴秦,李唐之于杨隋,与我朝之于韩宋,又何尝不是一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者之争,史不绝书。阁下何不敞开心怀,放眼万民?有道是,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只要不学那塞外夷狄,动辄十室九空、赤地千里、民分四等,九儒十丐,我中夏又哪一姓坐不得江山?”
这一番话,说得谷大超目瞪口呆。
“当然,若五帝三代、文景贞观,帝王之尊,亦如百姓赤子,无甚尊卑森严。五帝三代之下,文景贞观以外,朝政负重,民不堪扰,亦是常有事。小女子觉得,御座之争,徒伤社稷元气,众人视一姓为尊,此亦秦桧、张弘范前后辉映也。谷统领,手谈至此,恕小女子不恭了。”一霎唇角含苞,棋盘之上,黑子尽收。谷大超诧看纹枰,口不能言。
(5-8章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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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落尽 转瞬即逝

我们需要透过一系列的训练来突破关卡,我们需要达到一个不受到过去历史的羁绊的心境,透过这样的心境,进而引导成为一个适合进行前进到战士人,我们需要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战士,我们的目标是遵循着力量进入无限的领域和穿越!